(新闻中心记者 柴悦)
生活和岁月丢给她太多伤痛,她生前留给我的是温柔,死后记忆里却有她傲慢与偏见的旧痕。其实,我怎样都是爱她的。
外婆家与外公家仅一条大路的距离,当年外公去见外婆,就驾着毛驴车,哼着曲儿,一趟一趟,就这样把外婆娶进家门。外婆是最会讲故事的,尤其是讲关于外公的故事:“你姥爷他脾气大得很,胆子也很大,他当着村委书记,每天都忙……”脸上带着笑容,那张笑脸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张皱纹爬满眼角和额头的脸。那时候的外婆已经先后失去了舅舅和外公,独自居住了几十年,直到我搬过去,她的故事才有倾听者。外婆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外公,从此,外公就是她的天,她的地。现在看来,他们之间一半是因为爱情,一半是那个时代丢给他们的选择。随后渐渐演化成的亲情与编织的回忆 ,成为外婆孤独岁月里生活与坚强下去的支柱。也许正是因为这段岁月,才将连小学都没上完的外婆变成了一个会讲故事的人。
外婆讲给我的故事,无非就是一些往事,但是颇有种“追忆似水年华”之感。没有太多欢乐,你了解到的就是生活和岁月给了这个老人太多的伤痛和负累。外婆有七个孩子,但是在那个“多产”的年代,也是“多灾”的年代,能活下来的真的少之又少。所以能存活在我记忆里的就只有舅舅,母亲和小姨。虽然舅舅也已经走远,但是之后外婆和母亲对他的思念让我不能忘掉我从未谋过面的舅舅。我从故事里知道他喜欢枪,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他的死亡就是因为枪走火,他死在了自己最钟爱的枪手里。他的死无疑给那个老人,那个家带去无限的伤痛,给那个“养儿防老”的时代重重一击。生命那么脆弱,意外来得也如此汹涌。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闲来无事设想种种意外并且过得小心翼翼。外婆失去舅舅后不久,外公又因为心脏病的突发离开了她。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将这个老人的心伤得千疮百孔,也许只有在她奄奄一息的那一天下午,她的心才刚刚好,因为她知道她马上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丈夫和儿子,却全然不知当时幼小的我却在怪她的狠心离去。
我跟外婆一起生活了将近八年的时间,她生前待我很温柔,很细腻。那时的我真心的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她,即使当时知道她骨子里重男轻女,但是跟她的生活还是很有安全感,最起码那一段时间我不用担心没有饭吃,不用担心没有人陪,不用担心打雷下雨的夜晚惊醒后家里空无一人。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可以做好多事情,各种有趣的小游戏,听故事,帮她打理她的小花园兼小菜园,她粗糙又温暖的手牵着我过马路,最喜欢跟她一起吃早饭,夏天闻着清凉的空气,摆一张小方桌在院中,一个大鹅蛋分两顿吃,吃得饱饱的,一起去遛食;冬天,天不亮,在暖黄的灯光下,不情愿的起床,依旧是比手还大的鹅蛋,在桌子上静静地等着我,还有昏黄灯光下外婆温暖的笑望着我。外婆生前留给我的是温柔,一点一滴,一丝一毫,汇聚在我心里,从不曾遗忘过。她死后的每个雨天,我都会趴在窗台,在玻璃上画出她在天堂的样子。我真的很想她。
她死了,走远了,我心里暗暗埋怨过她,她躺在灵床上仅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,我内心疯了一般,不知所措,摇晃着她,哭喊着叫她,因为那时的我不知道她走了,我该怎么办。人即将死去“回光返照”的那一刻,她睁开了眼睛,她或许是没有看我的,她本能的搜寻着人群中那颗她心中的星星-他的外孙,她这样做,我不怪她,我只希望她在搜寻的过程中看到了为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我。我只想要让她知道我真的不舍得她离开。她死后,一连串的家庭琐事翻涌而出,毕竟一个姓氏和另一个姓氏的结合,在有了血缘这种关系后,之后涉及到的大事和小事都将是棘手的。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,我不懂为什么平时温和的人们在利益面前都是一只只贪婪的猛兽。在他们纷争的这个过程中,我小心翼翼地封闭自己,又如饥似渴地听着这个家由远及近的故事。那一刻,我知道,并不是所有人眼中的外婆都是温柔的,他们眼中的外婆有点尖酸刻薄,有点势力,有点顽固不化,她心中有自己的傲慢,还有对这个家和这个家的某些人的极大的偏见。那一刻,我也不想为她去辩解,因为我一直躲在角落里被窝里偷偷地哭。我爱她,也埋怨她,她留给我的错综复杂的记忆就是生前的温柔,死后却平添了我不想知道的她本身的傲慢与偏见。
生活和岁月丢给她的伤痛和负累,让她内心的疤痕一直都在,也许她只能用傲慢伪装自己的脆弱,我不屑她眼中的偏见,因为她是错的,我感激她那份温柔,让我没有成为坏小孩。
“嘿,我真的好想你,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,眼睛干干的,有想哭的心情”,我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一首情歌,它像极了我想念外婆时候的心情,无论怎样,我都爱她。
【值班编辑:牛晓莉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