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新闻中心记者 郝菲钒)
“美,由鄙人来决定。鄙人所挑选的珍品能孕育传奇。”
——千利休
说此语时,千利休黑色的瞳眸里满是自信和坚定,并非是他恃才傲物,只因他对美的执念过深。
美—— 一念成执
那时他还叫宗易,织田信长一掷千金只为寻世间独一无二之宝物。满月之夜,他双手捧一方形黑漆木盒,在另外几位献宝人不屑的目光中淡然地将木盒放置于门口空地处,从容不迫地打开盒子,将清水倒入空盒,便请信长观看。织田信长看后将整袋黄金掷与千利休。只见方盒清水中盛着盈盈一轮满月,充盈其中的是一份来自大自然的清寂之美,就是这份独特之美让其他被供于高位的传家之宝都黯然失色。澄澈的清水,空空的木盒,莹莹的满月,千利休用无一生出了天地。
墙上比翼鸟,檐下交心人。那晚千利休夫妻二人共守一烛火,他罩一剪纸绕烛火半周,纸上是剪出的是两只鸟儿展翅欲飞的轮廓,然后将烛火置于墙前,火光跃跃,可见随着跳动的火苗和升腾着的热气,两只鸟影在墙上上下飞跃,栩栩如生。鸟影虽无色,却和寂至极令人动容,一叶一菩提,在那一刻那间木屋中烛火照亮之处就是整个世界。
又一日千利休待客饮茶,茶已泡好,并已送至客人手中,此时,他将门拉开,正值樱花瓣飘落之季,小院中的花瓣随着清风飘进屋内,悠悠地落入茶碗之中,粉色的樱花瓣就如同那漆黑夜中一点星,点亮了所有人的瞳眸。那碗落入一瓣樱花的茶怕是许多茶人毕生难以寻得的。
千利休偏爱黑色,在他心中黑色是最纯粹的颜色,并曾经建议织田信长把战船都涂成漆黑,那肃穆的色彩,让敌人直接联想到死神。而我,每次想到黑色,就想到亚洲孩童那清澈的瞳仁,想到无星无月又无霓虹的夜,想到记忆的尽头,想到......有时纯粹有时污浊,始终不明白它为何是千利休最钟爱的颜色。
对于千利休,方格拉窗,柱子,折腰方能进入的小门,小炭炉,天花板,墙泥遍涂的壁龛,凡此种种,皆为美物。
那么,苍穹疏星漏,旷野月如钩,床前明月光,蒙蒙扑面风,温暖如被的阳光,凡此种种,也皆为美物吧。
休——纵去未休
利,即锋芒锐利之意,利休,休,即收敛之意,勿使其锋芒毕露。
北野武茶会,利休凭借其崇尚的侘寂茶道之美,受万民敬仰。
“如果你不是茶人,早已手握天下了吧?”秀吉说这句话时,并不像是疑问句。他和丰臣秀吉从来不是同一类人,就连彼此相处的空气中也太多琢磨。
丰臣秀吉的黄金茶室建造得有多奢华,他的内心就有多贫瘠吧。他想用金碧辉煌的茶室去填补内心对美的空缺,却恰恰适得其反,贪婪与嫉妒反而在他心中那块自卑的土壤上更加枝繁叶茂。利休的待庵,只一木屋四周泥墙,墙上一竹篓一槿花,地面一张半张草席,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。
愈是张牙舞爪,愈是气焰嚣张,内心的恐惧也愈多吧。只有努力假装自己拥有某种东西,才能制造出不匮乏这种东西的假象,在欺骗别人的同时,自己也深陷于自己编制的骗局和假象中不能自拔。丰臣秀吉就是如此,他对千利休的敌意,深深扎根于自己对他的恐惧之中,害怕有朝一日千利休夺去他拥有的荣华,恐惧愈多,敌意愈深。最可怕的是,他拥有着毁灭千利休的权利。
而美,从来都是与旁人无关。千利休怎会为求生而苟且屈从,能让他低头的,只有美好的事物。利休剖腹那日,待庵那半草席被亲手创造出的它的人的鲜血染红,门外积雪煞白,空留去人木屐痕。
金光灿灿,夺目耀眼黄金茶室终究会于战国的纷烟与马蹄中湮没得了无痕迹,而千利休穷尽一生追求极致的侘寂的茶道之美,岂是生死就可抹去的。如今,只要见到明月皎皎,一瓣花落,甚至一块独特的石头,就会想到利休。
槿花一日自为荣,何须恋世常忧死。
【值班编辑:田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