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新闻中心记者 梁静）

一
 

    广袤的冀中平原，日子平淡的像是上了弦的发条，一圈又一圈的转着。林家屯儿犹如这发条上的一颗螺丝钉，吱吱呀呀，摇摇晃晃。

    夏季的毒日头狠狠地照在头上，整个村子空荡荡的，河流也静悄悄的，只有蝉在枝头不知疲倦的叫个不停。林大爷佝偻着身子一脚脚踱过来，神情哀痛，深陷的眼窝泛出混浊的泪水，喃喃道：“造孽呀，真是造孽呀！好好的娃儿，就这么没了。”

    没的是林二叔家刚满十五岁的小孙女瑶瑶，林爸林妈一直在南方打工，知道女儿病了更是拼了命地挣钱。好容易攒足了钱，还没来的及往医院拉，瑶瑶就没了气儿。闷热的风裹着一股臭气扑在林妈脸上，她大叫一声，披头散发跑了出去，从此再没了音讯。

二
 

    瑶瑶是2000年二月初一生的，据说是龙抬头的日子。左邻右舍都说这女娃子真会生，将来肯定有福气。

    林家屯位于冀中平原西部，再往西就是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脉。虽说是在平原上，但因为这里地势相对较高，交通不发达，一来二去，自然成了县里的贫困村儿。

    2000年的林家屯儿，虽说已迈进新世纪，但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。男人女人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，春耕秋收，渴望盖起五间大房。静静流淌的燕水滋润灌溉着这片肥沃的土地。

    瑶瑶小时候最喜欢跟着林爸去水里摸鱼，她光着一对小脚丫骑在爸爸赤裸的肩上，红的、黑的鱼，一条又一条被林妈摆上饭桌。瑶瑶忽闪着大眼睛，夹起块儿鱼籽，妈妈说爱吃鱼籽的孩子最聪明。

    一切似乎都在2007年起了变化，那年瑶瑶上了一年级，红领巾在胸前飘荡。放学回家时，一辆大卡车呼啸着开过，扬起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。

    听说县里开了会，说是这两年咱们县之所以评不上先进县，都是因为这林家屯儿给拖的后腿。老村长林大爷插不上话，一气之下退了下来。

    新村长上任后，很是干劲儿十足，发誓一定要带着大家脱贫致富。他这话不假，没出两年，传统的模式逐渐被打破，男人们纷纷往大城市闯荡，女人们则进了小工厂干活儿。肥沃的土地盖起了厂房，一座又一座。

    2010年，林爸林妈收拾好行囊也准备南下，已经十岁的瑶瑶偷偷不知抹了多少回眼泪。也是在这一年，一项大工程落在了林家屯儿。一座大工厂紧临燕水拔地而起。村长抽着烟卷儿说，这可是争取了好久才给咱们村争取来的。

    工厂是建成了，可是村民们渐渐发觉，这不是个致富的路子，分明就是个大怪物。它吃掉了蓝天，喝掉了河水。股股黑烟盘旋在村子上空，燕水彻底变了样，没了清水，没了小鱼，有的只是几米开外就能闻到的臭气。

    瑶瑶家就在燕水下游，自从建了这个工厂，她家就再没开过窗子，瑶瑶也再没去过燕水摸鱼。

    瑶瑶是在一年前开始生病的，起初她只是时不时觉得肚子痛，林二叔以为孙女吃坏了肚子。时间一长，眼见着瑶瑶一天天瘦下去了，林二叔就带她去了县城的医院。检查结果差点要了林二叔一条命，医生说，瑶瑶得的是肺癌，要么拿钱化疗，要么回家。

    死亡并不痛苦，痛苦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。林二叔拿不出钱来给孙女看病，只能把她接回家里等着她父母带钱回来。瑶瑶躺在床上，病痛已经折磨的这个女孩没了人形，她目光涣散，恍惚梦到小时候，天是蓝的，水是清的，爸爸宽厚的肩膀，还有妈妈做的红烧鱼，真香啊！瑶瑶拉住林二叔的衣角，爷爷，我疼。

    瑶瑶合上了眼。睡吧，睡了就不疼了。

三

    屋子静悄悄的，电视机里一个小女孩带着怯怯的目光被记者采访着，

    “你见过蓝天吗？”

    “没有。”

    “那你见过星星吗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【值班编辑：张元元】